曾航/文

今天看了央视的反腐纪录片关于中国足球的报道，我们耳熟能详的足球界的大佬李铁，陈戌源、杜照才、郑斌等人作为阶下囚上了电视，作为一名铁杆球迷，我曾经追过这些明星，但是到头来却发现，那些我们曾经花了很多时间看的比赛都是假球，一切都是假的，钱没有少花，中国足球的成绩却越来越差，现在连个越南都踢不过。

今天，我想作为一名普通的球迷，讲一讲我对中国足球的一些看法。

我曾经听过对中国足球最大胆的一个分析是，如果让辽宁省足协或者山东省足协独立出去，成立一支国家队，组成一个足球特区，他们取得的成绩可能比中国国家队的成绩更好。

因为放眼全世界，足球搞得好的国家往往都是小国，例如欧洲国家或者南美许多国家，他们国土面积都不大，人口集中在很小的一个区域内。因为足球比赛需要高强度、高密度、高水平的比赛。中国因为幅员过大，北京的球队要去广州比赛，或者广州的球队要去成都比赛，路途遥远，在一个区域内，球队的密度起不来，这样他的高水平的比赛就比较有限，球员的成长就很困难。

辽宁曾经是中国民间足球根基最好的地方，辽宁人体质条件好，且国企众多，福利好，大家生活压力不大，业余没事就互相踢足球，高密度、高质量的比赛让辽宁足球曾经人才辈出。然而后来起来的金元足球却迅速摧毁了辽宁这样健康生长生态的民间足球根基，好的球员被南方金元球队高价挖走，本地球队举步维艰。

中国前国脚孙继海曾经说过，如果从体质上来说，本质上中国人是不适合足球这项运动的。但是从结果来看，和中国具有相同体质特征的日本和韩国足球这几年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这说明中国至少具备和日本、韩国取得同一水平线的资格。

央视的反腐纪录片很好的从制度层面展示了为什么中国足球有这么大的问题。

首先是在足球这样的产业当中，政府和足协的边界应该在哪里？是应该加强管制还是应该市场化？有句话叫做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足球似乎也陷入这个怪圈。

央视的纪录片里面说到足协管办不分，权力太大，这句话大白话就是说足协管的太多，管的太死。

在一个强管制的生态里面，有权力的人就会想办法把上升通道弄得特别狭窄，少数人决定这个生态里面向上的资源分配，他就有最大的寻租空间。

我们以球员的上升通道为例，一个球员从小开始练足球，到了一定的岁数，他要么向上升，进入到中超、中甲这样的顶级职业队里面去发展，混得好的还能进个国家队，混得差的球员就只能往下掉，掉到更低级别的几个联赛当中，1 个月可能只有几千块钱的工资，连生存都是问题，要知道足球运动员是吃青春饭的，你在年轻身体好的时候没有挣到足够的钱，等你退役了，带着一身的伤病，其他的谋生技能也没有，你的后半生会非常惨。

中国足球的球员上升通道是非常狭窄的。虽然在中国足协初步拟定的“中国足球联赛体系”中，明确今后将设八个层级的联赛：中超、中甲、中乙、中冠、中冠联赛大区赛、会员协会冠军联赛、城市联赛、县区联赛，但是这个还停留在长远规划层面，而目前的现实情况是，真正的职业化球队只有中超、中甲、中乙少数几级，低级别联赛和业余联赛和职业联赛严重脱节。你要么想办法走很狭窄的上升通道混到高级联赛去，要么掉到底层吃不饱饭。

加强管制的反面就是放开市场化。

那高度市场化的国家是什么样呢？我们以德国联赛为例，德国从最高级的德甲到最，最低级的地区联赛，一共有 15 级联赛，德国的注册球员有几百万人之多，我们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非常卷，足球球队成立的门槛很低，你们社区里面如果有人稍微花点小钱，自己也可以组个球队去参加最低级别的联赛，如果成绩好的话，一级一级往上升，从 15 级往上爬，混得最好，有机会也有可能深入德甲。当然，你要是混的不好，就要一级一级往下掉，所以各级别球队必须使出全力去比赛，比赛多了，大家的水平自然也就提高了。例如德甲的霍芬海姆队，原来就是村子里面的球队，后来因为成绩好，一级一级一直升到最高级的德甲。

足球联赛的等级多，球员多，高度市场化所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充分的竞争。德国足球有很健全的数据体系，一个球员如果踢得好，他是不太容易被埋没的，因为很快会有发达的球探体系会发现这个球员。例如有球探在电脑系统里面会发现有一个球员最近数据特别好，但是他怎么会在低级别联赛里面混迹，这时候就会有专业的球探到现场观看他的比赛，如果发现他真的踢得好，就会想办法把他带到更高级别的联赛，这就是充分市场化，你能不能混到更好的联赛里面去，不是由少数手上掌握权力的人说了算，而是市场说了算。

我们以德国著名前锋克洛泽为例，他原来只是在第七级别的联赛里面混，后来因为踢得好，数据好，就有球探发现了他，把他带到了最高级别的德甲联赛。他在德甲联赛越踢越好，后来还入选了德国国家队，拿过世界杯的冠军，拿过世界杯的金靴，成为世界最知名的球星之一。

那如果克洛泽在中国的体系里面会变成什么样呢？他有可能在低级别联赛里面厮混，要往上升就得想办法塞钱，因为上升的通道非常狭窄，你要么塞钱到更好的中超平台里面去发展，要么你就跌到低级别联赛里面，拿着几千块钱 1 个月的工资，温饱都是问题。

按照央视反腐纪录片披露的信息，球员要进国家队，上升通道也是很狭窄的。这些把持着进国家队狭窄上升通道的人，例如李铁等，他让你进你就进，不让你进你就不进。神圣的国脚资格，也是少数人把持用来牟利的上升通道。

那有人会说，你如果完全市场化，完全放开管制，市场不是就会很乱吗？中国足球这样就能搞好吗？

我想说的是，市场化能产生良好的效果，一个前提是彻底的阳光化，让这些足协主席、教练员、裁判员、球员、俱乐部高管在媒体和广大球迷的充分监督下运作，把他们黑箱操作空间压缩到最低，不能让少数人再牢牢把持狭窄的上升通道。

否则，抓了李铁，又会有王铁、张铁出来捞钱。要知道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不要试图挑战人性。

前天我在多哈出差，刚好在旁边碰到了我们中国国家队到卡塔尔参加亚洲杯。我走进国足的下榻的酒店的时候，现场非常冷清，我没有看到一个球迷、一个记者在现场欢迎我们的国足。我看到武磊、郑智、吴曦、张玉宁、张琳芃、扬科维奇等国脚和教练组成员从我的身边走过。

因为来得仓促，没有准备横幅和其他的欢迎的东西，现场只有我一个人，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简单写下“中国队加油”五个字，简单表达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对国家队的祝福。

在异国他乡，看到代表中国国家出战的本国球队的球员仍然难免激动。不管他们踢得再差，他们都是中国队，你披上了这身战袍，就要有责任感、荣誉感。

当我看到红色印有中国国旗的大巴车从酒店驶出，缓缓驶向训练场的时候，现场只看到我一个人给他们送行。不知道这支国家队今年亚洲杯的成绩如何，只听说他们现在压力非常大，球员在比赛场上不敢做动作，因为怕被人骂，也怕担责任，球员怕失误。

因为上升通道狭窄，所以教练员挑选球员的池子一共就非常小，挑来挑去就是那么几个球员，所以很多老球员岁数都已经很大，仍然不能够退役，因为没有比他们更好的球员来接他们的班。从我眼前走过的这批球员，你骂他们也好，指责他们也罢，事实摆在这里，这可能就是现在我们能选出的少数踢的最好的球员了，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不够市场化，管制太多。

同时，因为足协往往背负着比较大的短期成绩压力，所以他们往往会采用一些急功近利的方式，例如花重金去归化外籍球员，或者牺牲俱乐部的利益搞封闭集训等。这些说到底都是监管部门手伸得太长，忽视足球发展的市场化客观规律。

我们看一下国外发达足球的情况，他们很少足协会采用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俱乐部的利益，球员的利益必须得到充分的尊重。欧洲的大俱乐部，例如皇马、拜仁、曼联等，常常拥有和足协分庭抗礼的权利。如果足协做了违反俱乐部利益的事情，俱乐部可以在媒体上公开曝光足协，并且和足协博弈。在一个正常的商业社会里面，博弈和讨价还价都是很正常的行为。华为的任正非说的，有狼性的团队就是应该嗷嗷叫，一团和气是搞不成事情的。

市场化，就是各种不同利益主体，包括政府、足协、俱乐部、球员、赞助商在透明的游戏规则下，充分博弈的环境，该嗷嗷叫的时候就嗷嗷叫。

最怕的是，一切都在黑箱里面，没有人敢嗷嗷叫。

（作者曾航，系资深媒体人、财经作家，军武科技CEO）

发布于：北京